一生就是这样
在光中寻找灰烬。
不写次要诗歌的诗人最终沦为次要诗人。
那不牺牲自我的,最终被自我牺牲。
那接受一切的,最终成为一切。
那站在边缘的,最终自成中心。
那认识真理的,也可能只是认识真理。
一个过好日子的诗人谈起自己终于过上的好日子,应当含着比他过寒酸的日子时谈起自己过着的寒酸日子更深的羞愧。
你看
这山风真大
刮起一大片飞鸟
在空谷中旋转
久久不能平静
爱情在小说电影里
幸福在不幸里
我单纯的心灵毕竟脆弱
禁不起对自己稍微的怀疑
这使我深感生命的艰难
并使我写的诗日趋紧张。
但我的前途一片暗淡
不祥的风雨就要降临
我即将失掉栖身的地方。
愿你不要清高,也不要单纯
孩子啊,愿你一生平庸
我内心埋藏一股清泉,
不爱阳光,尤怕纷扰。
我们回来了,一些东西被悄悄移动过,
天空也有所不同,河水暗了或亮了,
一些表情深沉或肤浅了,笑了或变成一张面孔。
所以我梦想着过去、过去、过去,
过去的即便是痛苦的也有深刻的一面。
一生就是这样在饱尝挫折中积郁成病。
人就是这样,在泪水中结束一生。
不要惋惜你金色的日子变成枯叶
总会有一些东西时时向你告别
总会有一些东西时时向你挥手 总会有金色的马车驰过秋天
夏天的背面是无尽的夏天,翻过去呀,翻过去呀!
生活像技巧,既能救人,
复能伤人,你伤了又救了
自己,凭才气,更靠勇气。
你说
要离开一会儿,事实是
你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就像你提到“我用诗写自传”,
而我至今找不到你的影子。
我在水底坚持着,失去了
应该失去的东西,却得到
不应该得到的;灵魂的棉絮
飘飞,肉体也像借来的。
如果我跟你们有什么共同点,
那就是你们活着,而我像活着。
我把我的生命裂开成好几块,
永远含着破碎的意义,一块生存,
一块现实,一块家庭,一块诗歌,
每一块又破得更碎,最终把意义
变成了沙——每一粒都漏向孤独,
但我不能也不想抱怨,因为
我有的是耐性。
上天赋予他不起眼的躯壳,
装着山川、风物、丧乱和爱,
让他一个人活出一个时代。
表面上他对自己发脾气,
内心里却知道大局已定:
他已过完前半生,
后半生还是老问题:
“我是谁?”
现在你额头无光,
你的灵魂已经出窍,
你也不在乎最初的愿望:
那就去吧,既然你的躯壳
摆在哪里都一样,又何必
硬把它塞在生活的借口里!
这少年活在自己的躯壳里,
他的思想不超出他的脑袋,
他这里碰,那里撞,但是
他还年少,还有一个未来。
有时候他觉得人生太悠久,
有时候又觉得活着充满意义。
季节也换了,春天变夏天,
我记得上次我穿西装,
这次穿背心,也许下次
会穿跟她一样的颜色。
她说,他也听得入迷。
可他看得更清楚:她的鼻,
她的眉,她的眼,
她雪白伶俐的牙齿,
以至她纤巧的舌尖。
渐渐成为新一代鲜花的陪衬,
渐渐成为烦闷和窒息的一部分,
我对痛苦的理解已经太深,
深得我要上山来拯救自己,
而当我发现它比想象中还深,
哪里是我的更高处?
如今回想,我仍惊讶于
那语气,但更惊讶的是,
我看见我那灵魂,依然站在高处,
依然纯净,即便做了丈夫
和父亲已有十六年,这灵魂
还跟原初一样,丝毫无损。
如今我依然保持
不看书的习惯,但目光
渐渐越过高楼群,
投向远山和白云。
可这三百多天里
一千多次见面,
总共加起来还不足
不足两个小时!
说来惭愧,虽然自己也讲不清楚
但我始终怀着美好又善良的愿望,
尤其喜欢在晚秋或早春,或任何时候
拉一张旧藤椅,坐在阳台上
不知不觉地消磨一个下午。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但知道
我怎样活着:漫长的工作,漫长的疲劳,
然后获得些许的休息,刚好够得上
消除疲劳。这就是我所了解的人生:
无穷的烦恼、忧愁、痛苦、焦虑,夹着
一丝欢乐和满足,就这一丝诱饵维持我们
不至于彻底绝望,但也毫无希望。
有些人到处浪费生命,
他们不喜欢自己,也不知道
自己该做什么,于是做些
自己也不喜欢的事情。
我常常想,如果有来生,
我下一辈子就不做诗人了。
我会走更多的路,爬更多的山,养更多的狗,
把一条条街上一家家餐馆都吃遍。
我将不抽烟,不喝咖啡,早睡早起。
像人一样,像人一样
来自尘土,归于尘土。
给她任何约束,她就呆立不动。
我了解她,她跟我一样,
温顺、害羞、胆怯,
但顽固地坚持自由。
我还可以一直这样说下去,
最后变成沉默,而沉默
滔滔不绝,浩瀚如海……
我自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但一切事物对我都是遗憾的。
既然你会变得慢慢或突然爱上一个人,
你又怎么不会慢慢或突然不爱
甚至讨厌和嫌弃一个人呢。
有些人像我一样把烟蒂扔到街上
感到一阵小小的违法的喜悦,
更多人爬山、走路、手拉手……
走走路,如此专心如此享受,
当你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你将惊觉
发生过的事情好像没发生过,诧异于
你曾经忧烦并且已忘记那忧烦。
你没有什么不对,因为你是人;
你能想是对的,能看也是对的,
你想不开是对的,看不开也是对的,
你错了也是对的,因为你是人。
你现在醒着的形式,只是一种偶然,
下一次你醒来可能是小草,
或草尖上的露珠。
一个大人,
要花多少时间和积聚多少智慧
才能再接近、才能再回到
这样纯真的状态。
人生是可悲的,
因为一切都是幻觉;
但幻觉是伟大的,
因为幻觉以外
人生是可悲的。
在余生中互相回望。幸福变回别人的样子。
知道的事情愈来愈多,
认识的人愈来愈少。
没人爱,
也没人可爱。
根本就不会珍惜,
根本就不会。
也许是上天的干预,使他
避免了一场伤透心的感情纠葛:
家具一尘不染,地板干干净净,
他睡回他的床,躺在清新的床单上,
枕着有太阳暴晒味的枕头,
睡得又深又沉,虽然失落。
给我们这么多阴霾,
却只给我们一天阳光,
像刚出了隧道又进入隧道
亮了一瞬间。
——————
他想跟她说
五年了,当我可以
坐下来细细回忆你的时候
我已经很平静,
好像未曾认识你。
失去你,使我得到很多,
我反而害怕失去
我所得到的东西。
他们是朋友,或他这么相信,
她也这么想。
他们肩并肩走着,
相信各自相信的,
直到互相失去联系……
你现在没意识到,将来也不会想起
这一刻美景,只有我宝贵地
为你记下,也为我自己:因为
世界闪闪发光,而我内心喜悦
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对自己,
对这大好的天气。
我认识一个人,他十九岁时深爱过、
在三个月里深爱过一个女人,
但那是一种不可能的爱,一种
一日天堂十日地狱的爱。
我在想,多迷人的故事呵,
他一生只开了一个洞,不像别人,
不像我们,一生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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