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它长树叶
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它也长树叶
但两种树叶绝不相同
这你不知道
你想我的时候它长树叶
没想我的时候它也长树叶
但两种树叶绝不相同
这就我知道

我们深处有一种欢乐向上的东西
它使包围着生命的一切
永远令人惊奇

就像多数时候，不是怀念
而是悔恨陪着我们到达
年龄增加
而爱情已经不多

如果我喜欢的东西还没出现
那只不过说明
其实我自己也只能在一些过时的歌曲里容身

倘若回忆是一口深潭
我必须抱着石头
才能
真正沉下去

我必须找到
最初的那个死结
否则
那些想要忘记的一切
就会像碎玻璃
越来越深地
埋在我的身体里

我的记忆
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山丘
一个人究竟应该走多远
在这个遥远的城市
我开始怀疑
盲目奔赴的价值

我有比他充足十倍的理由
却不敢像他这样
全心全意地痛哭一场

有时他坐在自己的左边
有时坐在自己的右边
幸好总的来说
他都坐在自己的附近

一生如此短促
而一天又是如此漫长

我选择回忆，而不是眺望
像一座谨慎的博物馆
只把你的一切一切
在新的一天重新擦拭、收藏

他们相互爱着，但并不肯定

最后一首我要献给
在我心脏里敲钟的人
感谢他无论风雨，从未歇息

我们互相抵制，又互相挽留
终于相安无事度过整个青春

我到了最有意思的年龄
青春咫尺间，暮年也不遥远
我正在学会平衡它们

黄昏的夕阳有着神秘的美
它一半源于我的恐惧
一半源于对过去的眷恋

人在远行，故乡留在原地
最爱的人留在原地
一切不过是撕裂、无限拉长的
道路，逐渐增加的空虚

生活的目的就是去外地
认识陌生人，观察别的事物
就是出发，告别
就是忘记以往的生活
让人无法承受的，大地
也在和我们一起承受

有时坐在树叶上清谈
有时热爱着没有目的的旅行
这一切并非源于坚持
而仅仅是源于宿命

好的友谊需有基本的距离
好的爱情，需有适当的缺陷
我喜欢你，缘于你微笑时
那细微的不对称
所以，好的人生
需有基本的无聊

我尊重每一个日子
每一份，被称为当下的时空

我爱过，多少年了，还在原地

你读到爱时，爱已经不在
你读到春天，我已落叶纷飞

忘却是艰难的，
仿佛十万架钢琴要沉入深渊
就像，我曾经历过的那样

只是一天太短，那么多悬空之人
我来不及，给他们准备好下来的梯子
每一天都过得不像自己，但加起来
还真是我们的一生。在哪里，也没人例外

这个我，这个不确定的我
在两个身体间辗转
像篱笆上的小鸟
从一个树桩，跃向另一个

一杯茶把我们暂时挽留，
它是苦涩，也是甜美
是昔日的遗书，也是情书

我有悬壶，只装白云不装酒
我有鱼竿，只钓自己不钓你

把花放在没有春天的地底下
把鱼放在没有波涛的岩石里
把马放在没有草原的大地
把我放在没有你的世界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
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
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
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
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黄昏是黑夜之前
一段很短的路
人生是寂静之前
一段很短的路

我们在变小，在告别
只有星空保持着永恒的大小
仿佛永远充盈，仿佛
没有过生活，一切从未存在

这一生，是读旧了的剧本
这一年，只有衰老略有新意

唯一不便折断的
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们要表达的爱
不在这一切中，甚至也不在
别的意外悲伤中

我在这里有过两次散步
第一次是逆时针，第二次是顺时针
两个我这样走着，带着不同的沉思
围绕着深不可测的湖水
但我们从未会合，也从未交错
时间隔开了所有有趣的事情

日记里充满了时间弄断的链条
它们的另一半，继续卡在我的身体里
我可以在半天里虚度数年
而半天，也只剩下这几粒药片

当我只能
无所事事地独自面对落日
更多的往事
是否会使我感到更充实

要是人是玻璃做的
我将看到那些
幸福中间的裂纹
易碎的欢乐和坚硬的悲伤
同样晶莹

他遥望晚霞
惊奇于它和爱情
有着如此相同的色彩

唯独短暂的爱
留下了刺眼的空白
是的，不管我回来
还是继续离开
始终带着那一段
永远无法填充的空白

有什么值得大海去蓝
有什么值得大海苍老
太多的过眼烟云
包括你
包括我

有什么值得它去蓝
有什么值得它汹涌
海水松开手指
只有遗忘，只有经过
有什么值得大海挽留

那些破碎已久的东西
怎样在平静的傍晚到来

我们是某个世纪点亮过的灯盏
秋天变空，因为一切正在流失
我们永难相见
只能在同一块玉中互相怀念

断裂与返回，天堂与地狱
我们在这个世界行走
翅膀却留在另一个世界里

从一首过时的歌中醒来
我的心里有一点荒凉
像一个水塘，送别了所有飞鸟
曾经鼓励过我的一切东西
都在内心逐渐下沉

谁能穿过苦涩的爱呢，我们只是加入
作为障碍互相依托，忘记了曾经拥有的道路

我熟悉的小路，都变得越来越陌生
我们都不断分岔，还不在自己掌握之中

我们也不再反顾身后的小路
但也关心究竟从何处出发

你的行程已经走过一半
这人间，是否你也读懂了一半

我们重新成为
彼此不可阅读的天书

我们繁忙的日常，在山脚围绕
像迷雾重重，又像万丈深渊

一切如此美好，你们却不可久留

曾经努力飞行过的我们
曾经一起挑剔又接纳的事物
闪闪烁烁，茫茫无边

越来越遥远的是，我还在那年
你已经在这年
我们已经止步，爱还在飞行

我们的存活里包含了如此多的天气
如此多的故人和无尽旷野

人啊人，生命犹如这个星球的最后天书
而构成他的一切，都在生锈，都在重写

何曾有过不变的事物
包括星球之间的距离
包括人类的爱情

还是树好啊，可以什么都不管
全身心沉浸在昔日的一个漩涡中
高高低低的经历，都是对的，都是美的

我放弃，后来你也放弃了
那些黄昏是裂缝，是时间的空白

我们错过的一切，已经恍若隔世

是时候写一首关于我们的诗了
爱过我的人，嫌弃过我的人
是时候落在同一张纸上了

我们为谁贮藏毕生的苦涩
又为谁长出决不妥协的刺

我把自己放在无边的草海
就像把一个鸟笼打开，再挂在树枝上
或许，什么也不会发生
或许，有什么飞出去，再不回头

我是有时差的人
错过了你们，错过了绝大多数事物

你说，我在你脸上看到一座空山
但是无路可循
是的，无路可循，岂止一座山

活得已经很平凡，没想到死得更卑微
活得已经很匆忙，没想到死得更仓促
还没实现的愿望，没走过的路

哪有茶，明明是十万沉舟重逢春水
哪有蝶，明明是一片枯叶迷失此生

这一边是短暂的我们
另一边是永恒的宇宙
正是因为这种不对称的美
我们存续至今

曾经如此害怕着死去
人们，在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迟疑地醒来
痛苦的爱，难忍的屈辱
终将失去的美丽事物
还在折磨着他们

多么艰难的一年
还是过了，我举杯
敬这世间的所有的不容易

我们所迷恋的
微不足道的日常
其实
是别的生命惊心动魄的献祭
唉，这无休止的尘世啊

读吧，你错过的地方
错过的人，都成了诗篇
它们行驶着，但已不载着你

至少，时光不应该是匀速的
有些年可以快进，有些天可以一过再过

让我看看最后的黑夜，因为你，我学习重新爱上朝阳

万物循环，我们知道结局，却又永不心甘……

曾经路过很多湖，但只有一个湖
我终身都带着它的湖水
认识了很多人，但只有一个人
我在所有的场景中，看得到她的倒影

你低着头，弯着腰
路也低着头，弯着腰
所有奔赴着的事物，只是强忍着
没有回头

因为爱她，我对世界持有偏见
而要纠正这偏见，十年好像远远不够

很意外地，我发现——
自己并不想回到任何一个年龄
爱过的人
我并不想以任何方式再见

照过我的月亮，多了一些斑点
被你读过的诗，永远带着一处不显眼的缺口

那又如何，很多的一生里
命运不曾提供一次眺望的机会
高处无意义，风景也形同虚设

来的世界，已经遗忘
去的世界，一片苍茫

好多年了，你有没有和它重逢
如果重逢，会是在哪一个湖面上

此生的永不再见，不像结局
在茫茫无边的轮回中，更像
我们故事的序曲

这已经挺好
还有正午，还有夕阳西下

我想不出
比这更好的事情
新的春天来了
我还在，你也还在

你沉默于
已能看得到的
我们未来的悲伤
我迷恋着我们的花园

一个背着往昔的山丘飞行
一个用今日的银线写诗
像两个彗星在此相遇，彼此茫然

半生所得不过是压舱石
如今，写诗只是渡过自己的海底
夜色渐浓，写诗
只是把二三沉舟拽出水面

把一起去过的地方
走过的路
束成一个结

那个时候多好啊
我们挽着春风
春风挽着遍地柳枝

人间已经是秋天了
从来没有跨出一步的你
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这么多想要走的路

请上苍庇护永不属于我的一切
像曾经温柔地庇护过我那样
比如永远不会踏上的道路
永远不能抵达的星辰
比如天边的海岛
比如眼前的你

像是
你在旁边叹息说
书读得太多
春风都吹不乱我们的头发了

下山已来不及
山下再也无人可渡

你偏爱的词构成了你
构成了你的生活

我们互赠的朝霞与晚霞
重新构成了它

举起一杯酒，是举起它走过的路
你的路，她的路
也同时被举到了最高处

就像我们，日复一日
裹在自己的生活里沉沉睡去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一切从未出现

我说的是忘却，时光在时光里消失
就像水淹没在无边的水里
有一些人已经想不起名字

时间被一个名字覆盖，多么幸运
我们成为彼此的囚徒，多么幸运

再见落日，再见电影
我会回到深不可测的梦里
再见，庞大的白昼
你这只存在一天的博物馆

我们短暂的一生，要容纳多少沉没的时代？
一首小诗，要容纳多少沉船？

假如，生活还继续这样
我愿意一次又一次，循环不停

不管在哪个时代，答案都是奢侈的
甚至，是几乎不可能的
不是我所信，而是我的疑问
雕刻出这样一个现在的我

仿佛在某个未知的深处
年龄还在，生活还在
一切复杂而又甜美

在生命漫长的悲剧里
我们各自找到
迷宫的不同出口

庄周的蝶，梁祝的蝶，都有人间之外的翅膀
能帮助你挣脱的，必定来自相同的绝望

我从散落的回形针中起身，继续往前
像一个谜题，失去了谜面，也猜不到谜底

但是，如果放下手里的工作
所有事物就会向后滑去
速度越来越快
我也会，直到撞到某个边界
才会停下

永远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河流是由最孤独的词构成的

而千里之外的我，何曾置身事外
所有事物是熔炉，包括汉字，写下即是燃烧

我目送过所有离开的人，双手空空
人们不可能带走不存在的事物

再也没有未知的一天
不确定的一天，我的生活已困在夏天里
越来越远

我经历的所有事物都在参与
茫茫无边的因果

我们是彼此的车站，用默契的交换
各自获得了双倍的旅程

会不会，我们相识半生
却只不过在对方的山脚徘徊
夕阳下，我们仰望的一切
绝美如初，却早已不由物质构成

我们何曾虚度，所有经历
都参与了时间苦涩的创造

我们中，必有一人
擦肩而过，却带走了暂存于此的火花

如果你现在来看我
这首小诗还没落笔
峡谷尚未出现，波涛还在酝酿
我们还有着无穷的未来

比起永恒的事物来
我更迷恋月亮生锈的过程
生锈或类似生锈的事情
一直在重新定义世界，定义生活
我的笔在生锈，我们的爱也如此

此去莫测，不言归途